=拐=

【千百千】给吸血鬼煎牛排的时候能放洋葱吗。(01)

r2大乱炖预警,后期会出现大三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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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第一夜——

反正都是红色的,换成番茄汁也不会被发现吧

 

为了节省开支,折笠千斗每天晚上都会在打折的时间点前往超市。

店员给卖剩下的生鲜打上半价标签的时间是十点,所以他一般都会在这之前就在货架附近徘徊。夜里的超市客人并不多,店员多少都会记得常来的几个熟客,而长着他这样端正的脸的男人,更是让人印象深刻。

久而久之,“深夜档美型残念草食男”这个专属于折笠千斗的称呼,就在这家超市的女性店员之间传开了。

折笠千斗本人对此自然毫不知情。不过即便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,情况大概也和眼下别无异样。作为一个尚未出道的乐队的主唱兼作曲,他过早地习惯了收下各种褒贬不一的评价,并冷漠地消化。

人们看重他的相貌、才气、私生活,因为那能成为一段消遣的谈资;

而他更看重货架上打折的包心菜、马铃薯、胡萝卜,因为那能填饱肚子。

只求好好活着继续作曲的折笠千斗终于迎来了十点,然后发现自己今天的运气还不错。被贴上打折标签的除了常驻的一些卖剩货,居然还剩下了一盒番茄,这种难得一见的蔬菜界大人气角色。

他心满意足地把三个一组的番茄放入了手提篮,在弯腰的瞬间想起来了什么——

倒不是关于新曲的灵感,处理这个的脑细胞早就已经淤堵窒息了。不管折笠千斗作出怎样的努力,脑海中回响的曲子总是会在某个地方断掉,就像是被生硬损坏了的唱片机,在同一个地方疯狂跳针,再也接不上先前的曲调。

虽然不想承认,但现在的他即便灵光一闪,也只能闪出来“家里的日用品是时候补货了”这种事。

自从他原本的同居人因为工作调动搬走之后,留在浴室里的家庭装沐浴露就变得无比耐用。起初,他还暗自兴庆又能省下一笔开支;但是自从入冬以来,他就每一天都怀着“不如破费买瓶新的”这种纠结的心情,来艰难地用着剩下的那大半瓶薄荷味沐浴露。

那可简直是折笠千斗每天最清醒的一刻。

{果然还是重新买吧……}

折笠千斗拎着几近空空如也的手提篮在日用品区域逛了一圈,最终还是很没出息地拿起了那瓶桃子牛奶味沐浴露。选择的理由并非是因为他喜欢这么少女心的气味,只是那瓶粉得冒泡的东西刚好在搞促销活动。

{怎么说也总比薄荷味要强一点。}

{如果是更普通一点的气味在打折就好了……青瓜味啊,番茄味啊,秋葵味啊之类的。}

{话是这么说,秋葵味的沐浴露倒是很少见。}

{真好奇是什么味道的,下次看到的话买回去试试好了。}

沉浸在自己绿色环保无公害的幻想世界里,折笠千斗并没有发觉刚刚想象中出现的沐浴露里,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跟“普通”挂钩。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在超市里闲逛,又或者说,继续消磨时间。

他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小小的房间里,但灵感并不会因为他把门锁死就不会溜走。曾经的他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关心其他事,只需要好好作曲就好,就连他的搭档也是这么告诉他的。但是当他某天醒来,发现自己脑海中的曲子变得支离破碎之后,他就开始一次次不住地反问自己——

{真的只要作曲就好了吗?}

{不能作曲的话,还有什么生存的意义?}

直到那时候他才发现,原来自己竟然真的有如某些人口中说的一般,神经纤细且敏感,而且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。

他不确定大神万理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本质,但他能确定那个人已经是曾经对他最有耐心的一个人。明明只是因为音乐而走在一起,大神万理却自发地帮他打理好了音乐外的一切。不夸张地来说,就是连卫生间里的一卷厕纸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地步。

折笠千斗面对着货架上明明长得差不多,价格上又千差万别的卷纸,陷入了思索。

{万的话,是不是一下就能算出来29.9元12卷和35.8元18卷的卷纸,哪个比较划算了。}

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认真比对一番之后,长发青年最后还是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放弃思考,拿起了那个12卷的。

{反正万现在也不怎么过来了,我自己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,囤在家里只是占地方罢了。}

{而且,说不定等到下一次买的时候,就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地算着价钱了……}

这么想着,他压低了声音苦笑了一声。

现在的他早已习惯了为五斗米折腰,不再以“理想”、“自我”什么的作为任性的理由;为了维持生计,必要的时候,三斗米也不是不能考虑。

看着手提篮里采购得差不多的日用品,折笠千斗原本打算就此打道回府了,前面的速冻食物区里尽是放满了肉类的冷藏柜,光是看着那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的冷气,就让他放弃了逛下去的兴致。

{好了好了,回家就到此为止吧。}

这么想着的折笠千斗走向收银台,却在掉头的瞬间,瞥到了冷藏库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变。他内心是想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,但多管闲事的身体却自顾自地走向了速冻区。

事实上,他的胆子只帮他完成了一个转身。他怯手怯脚地停在了距离冷藏库几步开外的地方,暗中观望起那个疑似有异物作祟的货架。

果然,一只格格不入的黑色生物趴在了其中一块肉排的表面,此时正在以几乎微不可察的速度匍匐向前。

{苍蝇?好像不可能有这么大一只……}

{那就是老鼠?……我可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生物。}

这种情况之下,向店员求助显然是最有效的方法,但折笠千斗却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选项给排除了。在他“不擅长应对的东西top 3”的列表里,“人类”一直都是排在首位的那个。

最终,他深吸了一口气,从手提篮里随手捞了个什么东西举在手中壮胆,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向冷藏库靠近。

他能感受到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,就像是想要挣脱出来一般。和他拿着拖鞋去和蟑螂殊死一战时的心情,有点相似。

{如果是什么危险的东西,就把这个扔出去!}

他抡圆了手臂反复练习。手上的动作很大,脚下的脚步却细碎得仿佛是在原地踏步。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之后,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居然是那最后一盒番茄。

{唔……把番茄扔出去好像有点可惜,还是换成马铃薯好了。}

就这样,折笠千斗把手上的自卫武器换成了马铃薯。他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向目标前进,离真相越来越近,直到——

他确定了那是一个被遗弃的精致人偶。

因为长得跟人毫无差别而且还好好地穿着衣服,折笠千斗姑且把眼前的小家伙归到了“人偶”的类别。但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,通俗意义上的“人偶”并不存在“会动”这个特征。

把“他”定义成自己能够理解的东西之后,折笠千斗就对他放松了警惕。就像人们常说的“人类总是对未知心怀恐惧,却对已知敷衍了事”,前一秒还带着全副武装的他,现在已经大胆地向那个奇怪的小家伙探出了手。

{是被健忘的小孩留在这里了吗……}

没有等他感慨完,原本还安安静静伏着的小家伙就露出了本性,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扑向了折笠千斗保护得当而且极其秀气的——

手指。

“嘤——!”

受到了惊吓的他发出了短促的怪叫,和那张处事不惊的冷峻面容显得格格不入。但现在明显不是执着人设的时候了,如何把指尖上的神奇小生物甩掉才是当务之急。

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腕,无果;然后,他又试着晃了晃前臂,但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成效。

长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小生物倒是一脸悠哉地赖着,像极了一只找到合适树杈的考拉。他的眼睛慵懒地半眯着,带着小虎牙的嘴巴倒长得大大的,根本没有征询折笠千斗本人的意见,就对准了他的指节一口咬了下去。

“你!你这是属考拉的啊!等等,不对!我又不属桉树!”

听着他的大喊大叫,正准备咬下第二口的小家伙停下了动作,躲在他的指尖后面漏出来小半张脸看着他。折笠千斗转动着指尖,小家伙竟也扑腾着小短手小短腿快速地移动,总之就是怎样都不肯给个正面。 

重复了毫无意义的几个来回之后,折笠千斗才发现他躲着并不是因为在害怕,而只是出于一颗爱玩的心。他那澄澈的眼眸中由始至终都没有恐惧,只有孩童般的单纯和好奇。

折笠千斗打量他的同时,小家伙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。在确认过他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之后,小家伙又不慌不忙地留下了第二个牙印。

这一下,他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措手无策了。毕竟要说这小家伙是在正当防卫,又的确是他先动的手;而排除这个可能性之后,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饿了的小兽,嗷嗷待哺。

{不对……如果是人偶的话,应该不需要吃饭吧。}

{所以刚刚那果然是在正当防卫?}

“我……没有……打算伤害……你。”

“所以……可以……先下来……好好聊聊吗?”

为了消除他对自己的警惕,折笠千斗努力地跟他手口并用地比划着。对方看上去听得很认真,眨巴着桃红色的眼眸看着他,还似乎点了点头。

自以为突破了沟通障碍的折笠千斗暗自兴庆,向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想要握手言和。

然而残酷的事实是小家伙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,反而以为他在邀请自己换一根手指试试看,于是兴高采烈地对着他伸过来的手又是一口。

“……怎么还是咬人了!你刚刚不是点头了吗!”

虽然小家伙咬起人来也说不上是很疼,但折笠千斗并没有被咬的兴趣。眼看和平的交涉方式以失败告终,他只好选择了最直接粗暴的方式——

把小家伙直接揪下来。

{不过人偶是不是都很贵……}

经历了刚刚发生的一大堆事情之后,折笠千斗居然还坚持着这个设定,

{要是弄坏了,我和万大概是连开五场live都赔不起了……前提还是要有人找我们连开五场……”

兼职打工中的大神万理打了个喷嚏,一下就猜到了又是折笠千斗搞的鬼。

{果然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……}

折笠千斗一边自言自语,一边小心翼翼地比划着。

在此期间,小家伙又换了好几个角度去啃他的手指,甚至还放肆地伸出了小舌头,在自己咬出的牙印上来回地舔。鲜红的舌尖把折笠千斗原本就缺乏血色的皮肤衬得越发苍白,就像是……

{铺在冰面上的北极贝?}

{好饿……}

{这么想来,晚饭好像也还没吃。}

对于吃饭这回事,折笠千斗向来都是“饿了再吃”主义的。

一般意义上的午饭时间,他通常才从床上缓缓爬起来;而到了大家吃晚饭的时间,他又往往刚进入作曲的状态。自从没有大神万理认真地管理他的一日三餐之后,他吃饭的时间就越发的不规律了。

已经不止一次,大神万理一打开房门,就看到了瘫倒在地的折笠千斗。前面一两次的时候,他还会紧张地把独居的作曲家搬到床上安置好;等到后来习惯之后,他只会轻轻踹上两脚来确认地上人的死活,在确认过还没断气之后冷冰冰地来一句,“吃沙拉还是通心粉?”

指尖上一阵酥酥麻麻,让折笠千斗不得不从一点都不值得回味的回忆杀中回过神来。

经过了刚刚那一轮比划之后,他聚精会神地对准了小家伙的小圆腰,轻轻地、温柔地、用拈羽毛一般的力度捏了下去。

“麽——!”

“mo?!”

被捏在指尖的小家伙发出了不知道是吃痛还是吃惊的声音,连带着折笠千斗也不由自主地复读了一遍那个奇妙的音节。

{原来是会叫的啊……而且……}

从指间传来的迷样手感让他极其在意。为了验证是自己的错觉,还是真实存在的幸福手感,他小心翼翼地又伸手去戳了戳。

{比想象中要软呢。啊,好舒服……}

被挠到了痒痒的小家伙企图闪躲开折笠千斗的骚扰,但从体型大小上就输了个透彻。他只能一边吃吃地笑个不停,一边努力地左右闪躲。

{动作倒是很敏捷啊……}

{可是这么犯规的手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。}

笑得气都要喘不过来的小家伙乱蹬着他的小短腿,一个没留神就踩空从折笠千斗的手上摔了下来。引发青年表现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行动力,最终有惊无险地在小家伙落地前把他接住了。

“呼……都说了把你摔坏的话,我可赔不起了……”

还在惊恐之中的小家伙用肉呼呼的脸蹭了蹭他的掌心,仿佛是在答谢他的救命之恩。折笠千斗也依依不舍地揉了揉他细软的短发,但在肚子传来的阵阵哀鸣之下,还是决定先赶紧回家好好吃饭。

“希望你也能早点回家吧。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把小家伙放回了一开始发现他的位置上。待在冷藏库里的他趴在肉排上瑟瑟发抖,瞪着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,像是在以此引起他的罪恶感。

“麽……”

“这样看着我也没有用,我家已经养不下我自己以外的东西了。”

“……麽——麽——”

“你要是觉得冷了,我把你挪到别的地方去?”

“麽!”

看着小家伙摇个不停的头,折笠千斗也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“不要离开我”还是“不要离开冷藏库”。虽然的确有点舍不得,但并不擅长处理麻烦的他还是拎着手提篮离开了。

{只能把你留在那里了……}

{毕竟我除了作曲以外,就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成年人了……}

{对不起……}

他以逃跑一般的速度离开了速冻区,努力地让自己克制住,不要回头。只怕自己只要多看到一眼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,就会软下心来把他领回家。

这样做的结果并不难预测,多半会在大神万理下一次来访的时候暴露,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。

{不过他看上去也是个肉食系呢,说不定和万很合得来吧。}

{不对不对!谁管他们合不合得来!}

{反正是长得不错的小家伙,总会有愿意把他领回家的好心主妇的……吧。”

从速冻区前往收银台的路途并不遥远,而折笠千斗几乎一路上都在思考那个小家伙的事。当他把手提篮放到收银台上面的时候,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重要的事——

自己居然在意起了音乐以外的事。

自从他进入瓶颈期之后,大神万理就不止一次让他稍稍从音乐的世界里走出来,好好休息一下——

“一直沉浸在同一个环境,只会把自己逼近死胡同吧。”

“不尝试去找点别的兴趣吗?或者来一段新的恋情也可以。”

大神万理认真地向折笠千斗提出提议,并且在他即将进行曲解之前,连忙从道德的意义上作了补充。

“当然!前提是要真情实感地投入进去,不是随便玩玩那种。”

折笠千斗一脸嫌麻烦地仰头躺上了他的大腿,不顾他的挣扎就搂住了他的腰,顺带把脸也埋了上去,闷声说着像是在讨巧一般的真心话。

“能让我投入真情实感的人只有万了,不能由你来给我制造一点新鲜感吗。”

大神万理嫌弃地推开了他的脸。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名义上来说还是“恋人”的人,从沙发滚落到了地板上,并且毫不心疼。

“抱歉。和你不一样,我可是一天有三份兼职的人,并没有这个国际时间。”

“好冷淡。”

“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吧。”

折笠千斗倒也习惯了被他这样对待,不如说当初就是因为这份距离感,才和他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的。他干脆盘腿坐在了地板上,特意抱住了大神万理的小腿来报复他。

“万最讨厌被人抱着了吧?”

“准确来说,要看对象。”

“那被我抱着呢。”

“讨厌。”

相似的对话不知进行过多少次,但是说来简单做来难,要重新找一个兴趣并不容易。

何况还是折笠千斗这种,仿佛每个细胞都只对作曲有兴趣的人。

而就在刚刚,在他自己都没有即场反应过来的时候,有个小家伙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久违地对其他事物产生这件事,让折笠千斗枯涸已久的灵感源头焕发了新机。像是枯枝遇上了春风,像是画纸遇上了彩笔,停滞的一切终于一点一点地重新运作起来了,

如果说一般人记录生活的方式是文字或者图片,那折笠千斗会选择的无疑就是一段旋律。而这一段他等待许久的新旋律,终于奏响了他的序章!

{没想到还有在超市里找到灵感的一天。}

心情不错的他掏出了钱包准备结账,却听到收银员报出了一个惊人的金额。

“您好,一共343.7元。”

“多少?”

“……一共343.7元。请问需要看一下小票进行确认吗?”

刚刚还演奏着崭新旋律的脑海,此刻突然陷入了焦虑。他接过了收银员递过来的小票,一项一项核对着。即便今天比平时买的东西确实要多一点,但在折笠千斗还不算太差的心算里,绝对是用钱包里最后一张整钱就能解决,还带找零的那种。

在一堆蔬菜和日用品之间,折笠千斗终于发现了一个叫“金牌精选肉排”的多余选项。他看向已经被好好装袋的商品,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块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肉排。塑料薄膜上的小王冠贴纸闪动着写作“耀眼夺目”读作“你买不起”的亮光,一看就是整个冷藏库里最贵的那块肉。

“那个,这块肉排不是我的。”

“请问是要退掉吗?”

“我刚刚没有拿过。”

“我这就帮您退掉!”

面对着一旦面无表情就显得很凶的折笠千斗,收银员被吓得赶紧退掉了那片肉排,哆嗦着手给他重新结了一次账。

“您好,现在一共是87.6元。”

结好账后,折笠千斗把零钱一股脑地塞到了口袋里,然后提着一大袋子生活用品和一小袋子蔬菜准备离开,却没想到收银员又一次喊住了他。

“千先生!”收银员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的名字,“你还有东西忘拿了!”

归家心切,这么说起来可能还不太准确,该说是害怕小家伙追上来的折笠千斗快速瞄了一眼两个购物袋,确定好没有落下东西之后,决定暂时不去纠结为什么收银员会知道自己的名字,头也不回地给她回了一句——

“没有。”

自动门已经为他播起了“欢迎再次光临”的提示音,而执着的收银员却直接拎着手提篮,拦在了他的前面。

“篮子里,还有个娃娃……确定不是您落下的吗?”

收银员其实也很犹豫这是不是其他人落下的,毕竟折笠千斗堂堂七尺男儿,怎么也不像是会带着娃娃逛超市的人。可是出于职业道德,既然是落在他拿过的手提篮里,她就觉得还是得先直接问问确定一下。

而且,说不定还能解锁他不为人知的兴趣爱好呢。

被迫停下脚步的折笠千斗蹙了蹙眉,顺着被举到自己面前的手提篮看了一眼,竟看到了本该空荡荡的手提篮底下,正乖巧地躺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家伙。

{……等等!收银员刚刚管他叫娃娃?}

{这家伙可是拿着我的手指猛啃了一通来着!哪有这么凶残的娃娃的!}

{而且,这下怎么有点像恐怖片里出现的,那种阴魂不散的人偶了……}

虽然刚刚还对他有点舍不得,但折笠千斗就是那种越是穷追不舍,就放手得越快的类型。对于这种跟他恰好是两个极端的类型,他很有自知之明地确定自己并不擅长去应对。

任何事情在折笠千斗心中都有一个隐形的刻度。一旦超过了,作为胆小鬼的他就会不顾一切地逃开。

逃到对方再也干扰不到的地方。

眼下的折笠千斗明显是想撒手不管的,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新的问题——

{把这样的不明生物留在超市真的没问题吗?会不会引发“某超市里有咬人小怪兽”这种帖子啊……}

{要是因为这个导致超市关闭了,岂不是不能每天只要下个楼就能买到新鲜(?)的打折蔬菜了?!}

所谓“民以食为天”,我们的作曲家折笠千斗当然也不例外,把吃饭问题放到了首位来考虑。经过一番空前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,他还是决定了规避更大的风险,暂时先把小家伙带回家中留守观察。

{要是确定无害了,之后再放生也是可以的。}
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家伙从蓝底捞起,随手就塞进了大衣口袋里。

“嗯,是我的。刚刚看漏眼了。”

折笠千斗不确定自己刚刚抓住了小家伙的哪一部分,只知道他确实拥有极佳的手感。如果硬是要形容的话,那手感大概就像——

“像是熟透的桃子一样。”

“嗯?桃子?”收银员努力地跟上他的思维节奏,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果货架,“桃子的话,那边就有哦。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“对,对不起!是我听错了。”

听着收银员这么慌乱的跟自己道歉,折笠千斗一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。

原本他还想着要好好地解释,“自己只是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,有点害羞。不是你的错,不用道歉也没有关系。”。怎料到这么长的一段心理活动经过他的简化之后,却连表情都被一并简化掉了,变成了一句面无表情的——

“没关系。”

眼看收银员这下都被吓得僵在原地了,折笠千斗一时措手无策。他甚至有点后悔拿起了那最后一盒番茄,说不定就是在那上面花光了自己本日份的运气,才让后面的“逛超市”变得如此波澜曲折。

他一方面是想要这么推卸责任的,另一方面却始终无法无视大神万理一直以来,对于让他好好与人相处这件事上面的谆谆教诲。

{那是要跟她多说两句比较好吗?}

折笠千斗的反省和觉悟总是在奇怪的时机里进行。

而且方向也总是偏离得让人咂舌。

就像是此时此刻,他竟然直接跳过了例如“桃子”、“肉排”这种既日常又符合超市氛围的话题,直接选了一个带着浓烈挑衅意味的——

“(请问)你刚刚是不是叫我‘千先生’了?(难道)我们(之前)认识(吗)?”

要是换成别的什么人,大半夜地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,收银员大概早就在心里报过三次警了;但因为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,而是(虽然脾气很差,但至少)长得好看的折笠千斗,她的心理活动就顺利成章地变成了:铺满酒红色玫瑰花瓣的小路上,一只可爱又迷人的小鹿哐哐撞着大墙。

“也,也不算是认识!”

收银员紧张得憋红了脸,脸红心跳难以自抑。但折笠千斗明显没有这个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,并且把话题带向了更加诡异的方向。

“所以……你是我的跟踪狂?”

“不,不是!”

“放心,我不介意也不会去报警。”

“不不不,真的不是这样的!”

几个回合下来,收银员终于明白了这个人的电波和自己的并不在一个频道上,越是绕圈子就越是说不明白。最终,她只好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粉丝身份。

“……其实是我之前看过re:vale的live之后,成为你们的粉丝了!无论是千先生和万先生,都十分帅气!”

{这种事情一开始就直接说不好吗……}

完全没有觉得错在自己的折笠千斗在内心里嘀咕了一句,但还是做出了一个尚算有礼貌的回应。

“哦……谢谢你。”

{对粉丝不好一点的话,回头又要被万唠叨了……}

这个平淡的回应在收银员的眼中不知被加上了多少层滤镜,只见她眼中的失落已经完完全全地被高涨的情绪所取代。

“之后你们还有演出的话,我即便是请假也会去支持的!”

“好的,谢谢。”

{之后吗……}

折笠千斗被这个词狠狠地戳中了死穴。

“之后”对于他来说是未知的,是仿佛隐藏在暗处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、把他吃干抹净的怪物。

他曾经以为自己手握“现在”,就无需顾虑“之后”。只要有音乐和他相依为命,那“之后”怎样都不会变得太差。

直到后来他才发现,音乐并不是坚贞的恋人。只要维系着他们关系的灵感离开了,音乐也会跟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他。

于是,一无所有的他,就只剩下了一无是处的“现在”。

所谓的不入俗流、追求完美只是他粉饰过的说辞。慢慢地,他就发现这些话已经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的,还是用来麻痹自己。但不管怎么逃避,赤裸裸的现实始终摆在这里——

他遇到了瓶颈期,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循着灵感找回他飘忽不定的“恋人”,并且重新拥有直面“之后”的勇气。

在那之前,他一点都不想也不敢去面对什么“之后”。

{万要是知道我这么想,肯定会狠狠地笑话我……}

就是因为对着唯一亲近的人也说不出口,这些负面情绪才会在他的心底深处扎根发酵,变成越来越化不开的淤泥。

萧瑟的夜风毫不留情地扬起他单薄的外套,所幸从超市到家的距离也不过几十米。折笠千斗尽量缩起了身子顶风前行,一手拎着大小两个购物袋,一手塞到了口袋中取暖。

冻僵了的手在温暖中慢慢恢复了知觉,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口袋里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。被吓得抽出了手的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叹,然后才想起来那口袋里的不是别的,正是几分钟之前才被他从超市带出来的小家伙。

{摸上去怎么凉凉的,该不会……}

惊慌失措的折笠千斗手忙脚乱地把小家伙掏了出来,只见拳头大小的他正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。在感觉到来自衣袖的温度之后,原本还一副要死不活样子的小家伙立马爆发出了惊人的行动力,蹭蹭地爬了进去。

“你好冰啊喂!”

没来得及阻止他的折笠千斗欲哭无泪,只感觉自己是在大冬天的室外玩塞冰块的惩罚游戏。他感受到那小小的生物贴紧了他的手臂缓缓移动,所到之处都是透心的凉,即便自己和他隔着贴身的衣物,还是生生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去自救的他只能把衣领拉得更高了些,半张脸都埋到了高领毛衣里面,远远看去十足就是一个可疑份子。

{总之……还是赶紧回家吧。}

在寒风之中进行了百(划掉)几十米冲刺之后,折笠千斗终于气喘吁吁地打开了自家的门。房厅一体的小小出租屋里漆黑一片,即便他一开门就摁下了开关,那已经稍稍发黑的灯管也苟延残喘地扑闪了好一阵子才亮起。

面对着眼前堆满了废稿的地面,折笠千斗连一个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找到,只能勾起脚趾头来勉强理出了一片空地。即便是没用的废稿,他也从不允许任何人在上面放任何东西,即便是好好装在购物袋里的蔬菜也不行。

这一点,大概就是他身为作曲家最后的倔强。

处理好手上的东西之后,他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外套,却发现小家伙并没有附在里面的毛衣上。他努力地左右拗起手臂,看向自己的肘部;甚至艰难地拗过头来,去瞥自己的后背……但无论他变换出什么样的姿势,都没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小家伙。

最后,精疲力尽的折笠千斗把视线落到了被脱下来的外套上——

{外面没有的话,就只能是在里面了?}

他刚想像平时抖大衣一般用力地抖,就想到了小家伙被抖到半空或者抖到墙上的惨案。于是,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,轻轻地抖了两下——

并没有抖出来什么。

三下——

也依旧毫无所得,除了几颗飘散在矮矮的天花板下的灰尘。

不死心的他稍微用力地又抖了两下,一只圆滚滚的小家伙终于咕噜噜地落到了床垫上,并以刹不住车的态势滚向床边。

“小心!”

折笠千斗把手上的大衣随便一扔,就扑向了床边接住了小家伙。小小的、软软的他缩成一个大福的样子,安然躺在那宽大的手中,往温热的掌心上蹭了蹭就再也不动了。

除了自己就没有养过其他生物的折笠千斗见状,一下慌了手脚。他畏手畏脚地想要测测这小家伙有没有残存一丝气息,却发觉他把那张小小的脸埋进在了他同样小小的双臂之间。

无计可施的折笠千斗暗暗戳了一下那肉肉的腰身,没有得到任何反应;他换着地方戳上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,同样没有回音。

{不过,这手感是真的很好啊……}

手感松软的柔顺黑发让他一下就忘了正在处理的正经事,情不自禁地在上面搓了又搓、揉了又揉。

从一开始就只是睡着了的小家伙被他逗弄地不耐烦了,起床气十足的他抱着还在自己头顶上胡作非为的指尖,上来就是一口。

“麽——嗷!”

“怎么突然之间又咬人了!”

“……虽然好像是我先动的手。”

难得地有自知之明的折笠千斗一时也不好把手收回来了,便放任着小家伙咬着解恨。逐渐地,原本只是逗乐性质的痛感转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感觉,像是轻微的电流一般顺着指尖的神经流遍全身。

身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开始叫嚣,仿佛是处于特殊时期一般躁动不已。

一开始的时候,折笠千斗还只是蹲坐在床边上逗弄小家伙;而过了一阵子之后,他就已经整个倚在床边瘫坐在地了。表面上看起来,他只是脚麻了,而更深层次的、他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原因,则是自己从小家伙的口中得到了莫名的欢愉。

这才是他明明想着去阻止小家伙的啃咬行为,又迟迟没有动手的本质原因。

小家伙并没有理会他的犹豫,在觉得刚刚咬下去的地方口感不太好之后,就又偏着小脑袋换了个边。当看到折笠千斗指甲上的亮色甲油之后,他的桃色眼眸中就闪过了一丝亮光。他摇头晃脑地左右端详了好一阵子,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下口的地方,张嘴就准备又是一口。

“等等,指甲油不能吃的!”

比起“手指被咬了就会变得奇怪”这件事,折笠千斗居然先关心起了小家伙的健康问题。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震惊了,但还是不忘把那贪吃的小家伙先揪下来,看着他短且浑圆的手脚在半空中死命扑腾。

“麽!麽!”

“你这样‘momomo’地我也听不懂啊……是饿了吗?”

折笠千斗把小家伙拎到了视线持平的地方,让他跟自己四目相对,但并没有从那道愤怒的目光中读取到什么有效的信息。

毕竟在阅读空气这方面上,折笠千斗就连在面对跟自己同一个物种的人类时,都还只是初学者的水平。

他不是没有想过给大神万理打电话求救,但心底又始终传来一把声音,隐隐地阻止他——

{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。}

明明才认识,不,他甚至连对方的物种名字家庭地址都一无所知,充其量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。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他竟对这样的他产生了莫名强烈的独占心理。

这大概就跟小孩子的心理是相似的:得到了普通的玩具时,会想要跟伙伴们分享;但得到真正宝贝的玩具后,就只想着要好好珍惜,连别人多看了一眼都觉得会把它弄坏。

为了以防他又顺着什么东西爬上自己的指尖,折笠千斗把小家伙放到了矮桌上。怕他冷着了屁股,又给他拿过了一片杯垫。看着他一副满意的样子从杯垫上坐好之后,他才从一旁的购物袋里依次拿出了蔬菜摆放到他的面前,想试着能不能从“假定他是饿了”这个猜测来解决问题。

然而,小家伙对于这些绿油油的健康食品并不感冒,挨个凑上去嗅了嗅之后就没有然后了。看着他这副纯肉食者的反应,折笠千斗居然有点后悔,为什么刚刚没有买下那片命中注定的肉排。

“不行不行!只能吃肉的话我就养不起你了,只能拿你去放生了哦。”

“这里面真的没有什么想吃的吗?挑食可是不好的啊。”

要是大神万理此时此刻就在隔壁,听着比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要挑食的折笠千斗语重心长地说出这番话,估计是要笑到人仰马翻了。

{这话说出来还真是连自己都心虚……}

把购物袋掏了个空的他跟面前的小家伙陷入了无声的对峙,好一阵子才想起来了没有登场的番茄。

虽然有点舍不得,但他还是一咬牙一跺脚地拿出了那盒耗尽了他一晚上运气的番茄,试探性地递到了小家伙面前。

“麽————!”

不知道是不是难得出现了一个不是绿色的食物,小家伙番茄的时候连语调都变得不一样了,扑上去隔着塑料薄膜就咬了一口,随即又脸色大变地扭过头来,皱着眉呸呸地吐舌。

“谁让你连保鲜膜都一起吃了……”

“确定要吃这个了是吧?做成简单的沙拉可以吗?”

“好歹给个回复啊,喂——”

直到这时,折笠千斗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
指望他自报家门是不可能的了,但他也实在不太愿意对着他这么一个小家伙“喂”来“喂”去的。

今天晚上耗费在作曲外的脑细胞已经死得足够多了,折笠千斗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筋,最后决定简单粗暴地把它命名为——

モモ。

“モモ,这样叫你可以吗?”

“因为你只会mo啊mo啊地叫……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了。”

事后,折笠千斗觉得自己大概是个起名的天才。

虽然只是一个拍脑袋想到的名字,但这样软软的、粉粉的,仿佛带着香甜味道的发音,又跟这只小家伙莫名的契合。

モモ本人也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设定,视线始终没有从番茄上面移开的他,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当然,这也有极大的可能只是折笠千斗一厢情愿的错觉。毕竟那时的他,自己也快要饿倒在晕厥边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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